作者:冯坚

一九八四年我在北京大学从力学系考入计算机系，成为王选老师的研究生。王老师对我的指导，从教我用C语言编程序开始，到完成图文交互式排版软件的研制和使用，在我的身上付出了特别多的心血。

当时处于从文字排版到图形排版、从描述语言到交互式编辑的发展阶段，王老师不仅亲自设计和编写程序增加照排控制器的图形功能，而且从软件方法学的角度，教我们怎样编写程序、编好程序，有时还帮我们给程序排错。记得有一段时间，我们软件输出的中间结果在当时的华光系统上照排输出时常常出错，经过一步一步汇编语言排错调试，发现是用字模形成图形排版中间结果时，图形字的坐标有时出现负值，从而引起排版软件错误。在王老师和负责排版软件系统的王老师的妻子陈老师的具体指导下，这一系统问题很快在合作单位的配合下得到解决。

王老师不仅在专业学习上对我们谆谆教导，还安排我们很多社会实践的机会，让我们认识到自己所从事的研究的重要性，重视研究的实际使用价值。记得我在上研究生阶段就在北京日报社和工人日报社上过夜班，了解日报诞生的全过程，感受新闻时效的重要性，并亲身体会了排字工人的辛苦、忙碌和恶劣的工作环境。学习期间，王老师和陈老师曾经安排我们几个研究生到铁道出版社印刷厂与编辑、排版工人同吃住，组成有用户参加的软件开发小组。新技术的出现和投入使用往往不是一帆风顺的，铁道出版社印刷厂当时最大的任务是在规定的时间内排版火车时刻表。火车时刻表不断更新，每次新的时刻表确定后，印刷厂就要及时排版印刷。铁道出版社印刷厂是使用华光III型计算机激光照排系统最早的用户，也就成为我们的交互式图文排版软件的第一个具体任务。新的计算机激光照排系统安装调试完成后，印刷厂的领导决定让新系统与传统的铅字排版工艺开展劳动竞赛，俗称打擂台，看看谁能够又快又好地完成排版火车时刻表的任务。王老师要求我们做好印刷厂计算机激光照排系统的技术支持。可惜的是，第一次打擂台，结果是传统的铅字排版工艺车间赢了！印刷厂计算机激光照排系统部的同志们情绪低落，对新技术的信心一落千丈，唯一可辩解的理由是铅字排版工艺车间人手多、激光照排系统部人手少。当时的计算机激光照排系统价格昂贵，在这样的情况下再增加投资、扩充人员和设备几乎不可能。我对当时的激光照排系统部领导讲，第一次输了不要紧，继续完成未完成的任务并且保存好排版结果，第二次就能赢了。果然很快就来了新的排版火车时刻表的任务，激光照排系统部这次轻松完胜，又快又好，表格边框实现无缝连接，这是铅字排版工艺做不到的。其中的奥秘是，传统的铅字排版工艺每次的排版任务就像是用铅字按要求堆出一座排列整齐的铅字山，这样的真实的铅字山不能保留，每次堆了拆、拆了堆；计算机激光照排的排版是用计算机按要求堆出一座虚拟铅字山，保留一座虚拟铅字山只要几张软盘，在以前的基础上构建新的虚拟山当然快。是王选老师的发明专利，让真实的汉字铅字山变成了计算机内的汉字虚拟山。随后不久就开始了国内第一家大报《经济日报》的技术改造项目。王老师和陈老师带着我们研究生和计算机激光照排系统的用户们休戚与共，终于取得了成功。该项目于一九八八年三月获得“国家技术开发优秀成果奖”。

王老师和陈老师在生活上也很关心我们学生。这世界上，在王老师家吃过饭的人有多少？很少很少；研究所里，在王老师家吃过饭的学生有多少？很多很多。我记得，我第一次吃黄油就是在王老师家吃的。记得那天，讨论完技术问题后，王老师请我们几个学生到家里吃饭。王老师从冰箱里拿出一块纸包着的、散发着奶香味的东西请我们吃。我吃了一块，说：“真好吃！这是什么？”王老师笑眯眯地说：“是黄油，你比较瘦，多吃点这个。” 我顿时感到了慈父般的温暖。

                        2006年2月16日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