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光亚

1994年，由于王选老师的科研成果和市场结合产生了巨大的经济效益，学校奖励给王老师一辆汽车，并在学校范围内招聘一名司机，我很荣幸地被挑选上，做了王老师的司机。初次见面，王老师给我的印象是和蔼可亲，衣着朴素，身体稍显瘦弱，但两眼炯炯有神，就像x光机一样具有穿透力。

之前我听说王老师身体不太好，但是我见到的却是体力充沛精力旺盛的王选。他每天早上八点上班，十二点多才下班，中午稍休息一会儿，下午和晚上继续工作。给王老师开车既辛苦又快乐。他平易近人，没有傲气，说话很风趣，他对自己要求很严格，对我却很宽容，他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和人格魅力深深教育了我，使我受益匪浅。他过早的离去使我悲痛万分，他白玉般的高贵人品让人敬仰，他生活中一件件动人事例在我脑海中激荡，在我心中永放光芒。

工作创新 生活守旧

王老师在科研上主张不断创新，在日常生活中却是一个非常守旧的人，他的手表不知是什么年代的，经我的手已经换过三次表带了，最后一次因表盘上的两个刻度掉了下来，在表盘里跟着表针转，他说：“小马，请你拿到表店修一下。”我说：“别修了，换块新表吧！”他坚定地说：“不要！不要！”没办法，我只好拿到表店里去修。修表的师傅拿着表看着我说：“你这块表还不值一块电池的钱，你还修它干吗？”在我的一再坚持下，师傅还是把表修好了。这块手表一直伴随王老师走过了人生旅途。还有王老师头上的那顶早已过时的鸭舌帽，曾在1958年“大跃进”盛行一时，也叫“跃进帽”。可是时过四十年，到了1998年王老师还戴着这顶过时的帽子，我们都劝他换顶样式新颖的，他还是说：“不要！不要！”不过这倒给我带来了方便，每次外出开会散会时，老远就能看到那顶在众多人群中“耀眼夺目”的帽子……还有他那副眼镜，带在脸上挺好看的，但不能细瞧，因为质地极差，镜框老化，磨损非常厉害。我们劝他换一副，他还是不肯，我们考虑到他经常上电视镜头，就瞒着他到外面给他配了一副和旧眼镜很相似的但镜片和镜框都比较好的眼镜。因事先没有得到他的同意，他始终没有带过这副新眼镜。特别是到了2000年生病以后，要给他买任何一件生活用品他都说：不要！不要！总说旧的挺好。真让我们伤透了脑筋，后来我们只好用“骗”的办法。他虽然在工作学习上聪明过人，但在生活上却很糊涂，他有什么衣服，他的鞋子是多大尺码一概不知，我们每次给他买回新衣服都是先把标签撕掉，之后再用清水过一遍，然后跟他说是旧衣服就算瞒过他了。

以身作则

王老师住在北京医院期间，陈老师陪住，一次陈老师的丹参滴丸药吃完了，就从王选的药盒里拿了一瓶吃，王老师知道后说：“你马上给我补上，这是公家给我的。”其实这药陈老师也是公费的，用不着自己花钱。

公司领导说王选看病，自费部分到公司报销，并让我到财务部领了两万元周转金，王老师知道后马上让我把所有报销的钱如数补上，并嘱咐以后看病都不能到公司报销，所有费用都由自己承担。

关心爱护他人

王老师一心只想着其他人。警卫员李敏锋还没到岗，就在他的房间里装上了空调，配了电视，之后还买了台电脑，鼓励小李多多学习。王老师对身边的秘书、警卫员、司机、保洁员都非常尊重，我们在他的身边工作都很开心。

我儿子上高中的时候学习不努力，王老师得知此事非常着急，后来亲自来到我家和我儿子谈心，鼓励他好好学习。

不为名利所动

所里规定，所有礼品一律上交。王老师以身作则，他收到的礼品每年都会在联欢会上用来做奖品。有一次王老师在联欢会上抽中了一对情侣表，按说这应该属于他了，但是第二年，王老师把这对情侣表交上去继续做奖品用。

王老师多年来屡次获奖，现金基本上都捐出去了，他认为这些奖金不应该由他一个人拿，他的成功和大家的帮助分不开。

柔弱的身体钢铁的意志

2000年9月中旬，王老师从马来西亚归来，当晚就发烧，第二天早上去校医院看病，检查结果是肺炎待查，治疗两周后不见好转，马上去北医三院做CT检查，检查结果是肺部肿瘤。当时我有点不知所措，马上打电话告知王选夫人陈老师，陈老师说：“你们回来吧，由我把病情告诉他，相信他知道真情后能挺住”。这一晚他们都没睡好觉，但是第二天早上，他们夫妇俩又和往常一样出现在未名湖畔，一个打太极拳一个练气功，和平时一样平静，从容自若地度过了癌症的第一关：“恐惧关”。第二关是手术关，左肺全切，是一个很大的手术，由于王老师平时注意锻炼身体，体质很好，手术进行得很顺利，三天后就能起床，王老师有个习惯，不到睡觉的时候绝不到床上休息，尽管刀口很疼，身体虚弱，但从来不躺在床上，总是坐在沙发上休息，还时不时和大夫和护士开着玩笑。接下来就是放化疗的治疗，化疗是对病人身体损伤最大的，也是病人最难以承受的一种治疗，化疗时病人一般都是躺在病床上输液，可王老师始终是坐在沙发上输液，四个疗程下来，王老师头发都掉光了，血象下降得很厉害，身体上不适的反应都出现了，但王老师和以前一样坚持锻炼身体，而且饭量不减，当时大夫和护士都认为王老师对化疗比较适应，直到有一天我和王老师聊天时问他：“化疗是不是很难受？您的头发都掉光了。”王老师说：“掉头发是化疗中二十几种反应中最不难受的一种，其他的反应可不好受。”这时我才明白他和其他化疗的病人一样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为了不让身边的人着急，他总是显得很平静，把痛苦掩饰起来，把笑容留给我们。大夫都说：“他是一个坚强的病人。”

时过半年王老师又作了一次叫做射频消融的治疗，这种治疗是把一个很粗的钢针直接扎入到肺部肿瘤实体内，然后钢针前端打开变成十根很细的小针，像一把伞把肿瘤包住，再通过电极给肿瘤加温到60度至90度，直到把肿瘤烧化，那是一个寒冷的冬日，手术下来王老师大汗淋漓，面无血色，我们要扶他走下手术台，他坚决地挥挥手说：我能行！没用我们搀扶，他自己走到轮椅上。事后我曾经把手放到75度的水里试过，那就像触电一样的感觉，手指根本无法在水里停留，可想而知，当时王老师是忍受多么大的痛苦呀，在几十分钟的治疗中他没有一声呻吟更没有一声叫喊，事后我问他这个治疗很痛苦吧，王老师说：“是很痛苦，如果对治疗有效就是下油锅我也去。”一个身体柔弱的病人如此坚强，让人由衷的敬佩。2006年初王老师的病情恶化，已经三个月没进食了，身体非常虚弱，走路说话非常吃力，他还坚持锻炼身体，走不了路就原地踏步，能自己做的事绝不用别人帮忙，在病危的最后几天，他躺在病床上，为了减轻他的痛苦我们让他在床上给他接大小便，他坚决不同意，坚持自己下地上卫生间，当时有多么艰难我用文字是描绘不出来的，大家都看过登山运动员登珠峰的录像吧，就像登山运动员一样，每向前走一步都很吃力，2月12日下午5点多钟，王老师最后一次去卫生间，他迈着极其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艰难的走进卫生间……两个小时后他消化道突然大出血，病情急剧恶化，第二天早上他离开了我们。他柔弱的身躯蕴藏着无穷的力量，像钢铁一样的坚强意志是我们永远学习的榜样。

（2006年4月24日，作者系王选教授生前的司机）